“不要再說了。”言母痛苦的抱著腦袋的蹲下身子，哭吼出聲，“爸，夠了，不要再說了。”

如果不是她當年執意要嫁給寧無雙的父親，如果她沒有跑去酒吧買醉，如果她沒有放逐自我，她就不會懷上言瑾禾，就不會在言家上下所有人鄙夷的目光之下嫁進來。

她造成的錯，她沒有任何怨言的受著，可瑾禾有什麽錯，他沒得選擇，他成為她的孩子，替她承擔罪孽，從小到大被人喊野種……即便她當年再不期待這個兒子的到來，可到底還是她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孩子，她也會心疼他的啊。

公公讓她把言戌禾當成自己的親生孩子來撫養，她和丈夫都做到了，從小到大什麽事情都先緊著言戌禾，難道他們還做得不夠嗎，為什麽他還不滿意，還要眾目睽睽看之下重提這件舊事。

看著言母泣不成聲的模樣，言父倏地看向言瑾禾，只見言瑾禾沖他要搖了搖頭，到嘴邊的話，只好咽了下去。確實，有些事情，說與不說都改變不了現狀，倒不如什麽都不說。

“沒用的女人！”言老爺子移開視線，看向躲在一旁的言靜，沈聲吩咐，“把那個丫頭抓過來。”

話音剛落，立即有兩名黑衣人快步走過去，將言靜架到言老爺子面前。

“爸！”言母猛地擡起頭，不敢置信的看著言老爺子。

言老爺子冷笑，“放心，這個到底是我的親孫女，我不會對她做什麽。”

“爺爺……”言靜看著面前的老人，害怕得說不出話來，一雙腿不停的打著顫。

只是言老爺子也確實沒有動她的意思，只是將她身上的包包奪了過去。

言瑾禾見狀，面色驟變。如果他沒記錯，上回馮奕國丟掉的槍，就是被言靜撿走了，後來因為一直在忙，忘了讓言靜把槍交出來了。

言老爺子從包包裏將槍支拿出來，示意壓著言戌禾的人松開手，把槍支丟給了言戌禾，“你只有一次機會，我的人半個小時後收不到我的電話，你的母親，就會被輪死在工地。”

言戌禾身子一僵，在言老爺子的目光逼迫下，慢慢的彎下身，撿起槍，渾身止不住的發著抖，轉身看著言瑾禾，一張臉蒼白得可怕，嘴巴動了動，“阿瑾，我……”

一個是親生母親，一個是最愛的弟弟……言老爺子的嘴角緩緩的勾起。

言瑾禾沒有動，黑眸直直的看向言戌禾，輕輕的喊了聲，“大哥。”

言戌禾拿著槍的手一顫，槍差點兒掉了下來。

寧無雙躲在門外，看著這一幕，急得通紅了眼，正想沖進去，肩膀突然被人按住。

扭頭一看，是寧子翼，他不知道什麽時候過來了。

寧子翼沒有看寧無雙，面色一絲不茍的註意著屋內的情況，以只有兩人聽得到的聲音道：“站著不要動。”

“可是……”

“聽話。”

寧無雙咬了咬唇，聽話的沒有再動。

客廳裏，所有人都屏著呼吸看著言戌禾，似乎想知道，他到底會不會真的朝言瑾禾開出這一槍。

言戌禾慢慢的舉起槍，槍口對著言瑾禾，一雙眼睛通紅得可怕，聲音哽咽著開口：“阿瑾，對不起。”

言瑾禾神色不變，只是靜靜的看著言戌禾。

兄弟兩人之間有著二十多年的默契，只需一個眼神，便知道對方想做什麽。

言戌禾猛地回過神，槍口指向言老爺子，用力按下扳機。

在言戌禾動的那一瞬，言老爺子眸光一厲，拿出準備好的另一支槍，朝著言戌禾開槍。

“砰——”

偌大的客廳裏，只有一聲槍聲響起。

隨後，四周寂靜無聲。

言戌禾身子一顫，手中的槍支掉落在地。

彈夾打開，裏面空空如也。

馮奕國的這把槍，沒有裝子彈。

“大哥！”

言瑾禾瞳孔劇烈收縮，顧不得地上的阿全，跑上前去將言戌禾搖搖欲墜的身子接住。

鮮血染紅了言戌禾的淺藍色的襯衫，在明亮的燈光之下，格外的耀眼。

大廳內瞬間亂作一團，那些個過來言宅本來打算看熱鬧的叔伯兄弟，見真的鬧出人命來了，尖叫著往大門外跑。

寧子翼拿出手機給寧熙晨打了個電話，掛斷電話後，湊到寧無雙耳邊低聲說了句什麽。寧無雙點了點頭，看著寧子翼大步朝屋內走去，好一會兒，也跟著走了進去。

寧無雙沒有第一時間往言瑾禾身邊走，而是不動聲色的貼著墻走，繞到言老爺子的身後，慢步朝言老爺子靠近。那個老頭手上還拿著槍，不先把那個老頭制服，等會兒鬧起來還會有人出事。

言老爺子似乎也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，怔楞著看著言戌禾。

在言戌禾槍口指向他的那一瞬，他只想保住自己，下一瞬就把槍拿了出來，朝言戌禾開了槍。

卻沒有想到，馮奕國的那把槍，彈夾根本就是空的！

他，親手殺了自己最看好的兒子。

“言老，許久不見。”寧子翼在言瑾禾身旁站定，手中的手機滑落在言瑾禾身上，低低的說了聲，“叫救護車。”

誰也沒有想到竟然會動起了真槍，所有寧子翼也沒有喊寧子希也過來待命。

言老爺子斂了斂心神，看向寧子翼，冷冷的笑了笑，“我很好奇，那野種究竟給了你們寧家什麽好處，以至於你們幾兄弟都不遺餘力的幫他。”

若非有寧家的幫忙，言瑾禾早就死在國外了，哪兒還能回國來忤逆他。

寧子翼只是道：“幫我寧家的女婿，不需要理由。”

“果然。”言老爺子沈了沈眸，“就不該讓他和寧家那丫頭在一起。”

言父和言母回過神，慌忙跑到言戌禾身旁，言母眼睛裏的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流，就連言父，都忍不住紅了眼。雖然不是親生的，可好歹也是自己養大的孩子，看到他出事，說不心疼那都是假的。

更不說，不論如何，言戌禾和言父還擁有著同樣的血液。

言戌禾吐出一口鮮血，看著言父，張了張嘴，好半天，才完整的說出一句話，聲音極輕：“對不起，我不是您的孩子。”

他從小就知道自己不是他們的孩子，可卻因為眷戀著父母的愛，一直沒有對他們說出口。

如今，說不說其實都沒用了，可他還是想親口說一聲。

“我知道。”言父一瞬間好似蒼老了十幾歲，有眼淚從渾濁的眼睛裏流了下來，“不管你是我的孩子也好，是我的弟弟也罷，你終究是我的親人。”

言戌禾扯了扯唇，努力的勾出一抹笑。

原來，他們都知道了啊。

……

寧無雙來到言老爺子身後，以詢問的目光看向寧子翼。

這時候，跌坐在一旁的言靜也看到了寧無雙，眼底不禁露出訝異的神色。

言老爺子眼尖的察覺到言靜的異樣，猛地回過頭，同時按下扳機。

寧子翼沒想到言老爺子竟然發現了他身後的人，心不由的一沈。

想上前阻止，可他離得有些遠，想要上前去攔住言老爺子，必定是來不及的了。

望著眼前黑漆漆的槍口，寧無雙瞪大眼睛。

她只會些簡單的拳腳，躲子彈這種考驗速度和反應能力的技術活，她可不會啊。

千鈞一發之際，坐在地上的言靜突然伸出腳，朝言老爺子的膝蓋踢過去。

言老爺子腳下一個兩槍，槍口打歪，子彈打在了墻壁上，冒出滾滾濃煙。

寧無雙餘驚未定的拍了怕胸口。

媽的差點兒就要死在這裏了。

言老爺子站穩身子，低頭看著地上的言靜，氣急敗壞的擡起腳，就想朝言靜踹過去。寧無雙心中暗驚，連忙跑過去，趕在言老爺子的腳落下之前，用力的踢了言老爺子的另一只腿一下。

失去最後的重心，言老爺子整個人摔倒在地，槍掉落在地。

寧子翼立即快步上前，將槍支撿起。

一直被以往的阿全想要朝寧子翼撲過去，寧子翼猛地回過神，槍口指著阿全。

阿全腳步頓住，舉起雙手，不敢再動。

外面有警車的聲音傳來，隨後，還夾雜著救護車的聲音。

寧熙晨大步走了進去，看了寧子翼和寧無雙一眼，見他們沒事，心中暗暗的松了一口氣，一擡手，指揮著帶來的人清場。

一場看起來滑稽至極的家族內鬥，就此落幕。

寧無雙站在大廳中央，怔怔的看著警察過來將言老爺子和地上的那群人押走，看著醫生護士將言戌禾擡上擔架，言父言母和言瑾禾一同上了救護車。

突然間覺得，心底似乎有什麽東西變了。

她的爺爺只有兩個兒子，一個是她的父親，另一個叔叔是外交官，常駐國外。

她有幸活在沒有紛爭的家族，從小被家裏人捧在手心長大，沒有親眼見過家族紛爭，沒有見過親情冷淡，骨血親人指槍相對的局面。

……

十月份的A市，氣溫已經開始有些涼了。

寧無雙站在街道上，遠遠的看著前面醫院，看著醫院上方的紅色十字架。

心，忽然就平靜了下來。

平靜得，似乎再也生不起一絲波瀾。

言戌禾的生命，最終還是終結在他三十歲這年。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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